不敢养老的日本老人

在日本,最近一件杀人案件引起了不少网友的讨论,因为犯罪嫌疑人是一位 81 岁的老人,而他杀死的,则是自己 79 岁的妻子。

一个老年家庭的悲剧

11月初,在日本神奈川大矶港,有垂钓者因发现“好像有人漂浮在海面上”报警。赶到现场的警察将受害人救上岸后,发现这名年事已高女性已经失去意识。在被送往医院后不久,受害人经抢救无效去世。同天晚上,警察接到了死者儿子的报警电话,称自己的父亲打电话坦白,今天早些时候将母亲推进了大海。


【资料图】

受害女性照子今年已经79岁,将她连人带轮椅推进大海的,是她81岁的丈夫藤原宏。

39年前,照子因为脑梗而下半身瘫痪,丈夫自此开始独自照顾她。为了让卧床的妻子能够一抬头就看到植物与花朵,藤原宏在自家阳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盆栽。而当记者探访时,附近的邻居也纷纷表示,近40年来每天都能看到藤原宏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妻子。

但同样走进暮年的藤原宏,一面因日夜不间断地照顾一位瘫痪病人而倍感疲惫,一面也担心着自己去世后妻子无人关照,因此做出了杀人的选择。

警察将藤原宏逮捕后,网络上却出现了不少同情、理解他的声音。“照顾妻子40年,一半的人生都过去了,真的让人佩服”,“明明有孩子,却得不到一点帮助;在自己需要被照顾的年纪还要照顾别人,却没有社会的支持,我认为这不是我们可以觉得事不关己的问题”。

与此同时,网友们讨论的焦点,又一次回到了日本的养老制度上。

长寿社会:不敢轻易养老

早在数十年前,日本就提出了“少子化”、“老龄化”的概念。当时的日本社会,由于生育率下降、老龄人口占总人口比例不断升高,早已预料到自己会成为全球老龄化最为严重的国家。据日本总务省2022年9月末统计,日本社会中,75岁以上老年人已有高达1937万人,占总人口比例超过15%。

而另一方面,据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的数据显示,日本居民的预期寿命多年蝉联第一。更为神奇的是,作为一个碳水食用大国,日本的肥胖率、冠心病死亡率等,始终保持着极低的水平。

甚至面对癌症这样的疾病,日本也能将癌症患者的五年和十年生存率长期稳定在世界第一。如果按照正常的退休年纪计算,日本人在人生的后三分之一时间里,都要依靠退休金、存款来养老。

没有新生人口补充年轻人的数量,老人们又大多长寿。在日本,只要活得足够久,难免都会遇到养老困境,社会养老体系因此不堪重负。面临永久下调的养老金,退休后就无法维系的生活水平,甚至“老年破产”的窘境,虽然将无法继续供养的妻子推下海是极端事例,但在日本,的确有越来越多的老年人,不敢轻易养老。

挥霍的年少时代

崩溃的老年生活

正在缴纳退休金的年轻人逐年减少,需要养老金来供养的老人却日益增多。为了舒缓退休金的压力,日本政府推出了养老金灵活申请计划。

最早申请养老金的年纪提前到了60岁,最晚申请的年龄则推迟到75岁,越晚申请能够拿到的养老金越多,让每个人都能根据自己的情况灵活选择退休年纪。

话虽如此,但在实际操作中,却是越来越多的老人选择延迟退休,或是在退休后因为养老金不足以支撑生活开支,而选择去打零工。他们因为年纪渐长,工作能力和身体状况下降,无法胜任年轻时的工作,往往只能做一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保安、清洁工、便利店店员等。

在日本英文媒体《日本时报》的报道中,一位叫柏光一(下图)的老人在65岁那年,开始做建筑工地的交通协管员。作为一家小型出版公司的管理者,柏光一在自己前30年的职业生涯中小有成绩,为他带来了约200万人民币的收入。但是由于没有储蓄意识,在经济泡沫时期挥霍成性,柏光一不仅没有攒下来什么积蓄,更是在理应退休的年纪发现自己濒临破产。

他71岁的妻子同样在便利店打工,两人的工资除了支付日常生活开销外,还要给已经成年、却无力供养自己的女儿提供支持。

在私企工作或自雇的老人,退休后能拿到的养老金还要更少一些。年轻时乘着时代的东风,享受过赚钱容易、花钱快活的光辉岁月,不少日本人乐观地认为,在退休后依靠社会福利体系,依旧能够保持自己原先的生活水平。

然而当经济下行,这些老人才发现,到了年纪不仅没钱享受退休生活,而且还只能去做一些工资不到之前20%的工作,出卖体力勉强糊口。

并非是坏人变老了,而是为了生活

“看!这是我偷的。”62岁的高田敏夫在偷了一辆自行车后,径直来到警察局自首。除了重返岗位再就业,也有不少日本老人另辟蹊径,在无法支撑生活时,想出新的“让国家来养老”的方式。

“我并不喜欢监狱里的生活,只是在监狱里,什么都是免费的,可以给我省下一笔养老金。”在媒体去采访监狱中犯下轻微罪行的老人时,得到了这样的答复。

由于日本对于盗窃的处罚较为严重,就算金额不大,也往往会被判3年以下的监禁。兄长、子女都不大与自己联系,早就离婚的高田敏夫,依靠“犯点小罪再去自首”的套路,过去十年间,有近一半的时间都在监狱里“享受”免费养老。

每位老年犯人有一个不到5平米的小单间,生活作息规律。饮食称不上多美味但却能保证营养,牙口不好的老人可以分到好吞咽的糊状食物,甚至有慢性病的老人还能享受到营养师制定的健康食谱。还有不少没什么亲人的老年犯人表示,在监狱里能有人社交、讲话,“多少年来第一次感到自己被人倾听了”。

好事日本网友将自家出租房(左图)和日本监狱作对比

据日本法务省2020年的调查报告显示,22%的犯罪嫌疑人,都是65岁以上的老人。而在他们当中,超过70%的罪名都是轻度的盗窃罪。老年犯罪者们精打细算,在坐牢这段时间里积攒下的养老金,还够他们在出狱后生活一段时间。

活到95岁到底需要多少钱

2000万日元——这是日本金融厅在几年前的一份报告中,关于“要活到95岁高龄,究竟需要自备多少钱”给出的答案。

虽然日本政府旋即站出来“辟谣”安抚民心,但这约合人民币100万元的资产数目,还是引起了不少老人的担忧。

其实作为应对老龄化社会颇有经验的国家,日本的养老体系相较于世界上其他地区来讲,已经较为成熟。毕竟就连主管养老金制度的财务大臣铃木俊一自己,今年也已经近七十高龄。在复杂的养老金计算方式下,能够覆盖到的老年群体越来越多。虽然难免会有极端个例产生,但综合来看,如果年轻时的收入没有大起大落,自身也有一定的储蓄意识,普通老人退休后的生活,还是能够得到基本的保障。

日本大学本科学历以上的退休人员的退休给付额的下跌趋势

而老年人重新投身工作,除了赚钱的目的外,也有不少人是“闲不住”不想和社会脱节。因为社会育儿制度较为完善,没有老人帮子女带孩子的需求和习惯,日本老人的晚年生活大多比较清闲。外加身处长寿之国,不少六七十岁的老人身体状况颇佳,与其在家闲坐倒不如打工时可以和同事聊聊天。

少子化让社会劳动力减少,整个社会对重返工作岗位的老年人也是持开放态度。自2019年起,政府还会对积极雇佣老年雇员的企业进行补贴。白发苍苍的餐厅服务员、便利店收银员也许表面上看来有些凄凉,但其实也是每个情况相似的社会,都将面临的未来就业趋势。

针对独居的老人,政府也开始依赖社区的作用和科技手段,让他们就算没有人24小时照顾,也能获得较为安全、舒适的养老环境。开在社区中带有福利性质“支持中心”,会在平日里提供场地给老人聚会、交流,在节假日也会举办活动增进邻里感情。对于患有慢性病、阿兹海默症的老人,政府开发了电子跟踪信号系统,为家人或社工不间断地提供老人的位置信息。

尽管政策上还有不少提升空间,但是面对社会老龄化,日本身先士卒,已经踏出了不少可借鉴的道路。

参考来源:

1. 日本经济新闻:日本工作的老年人达909万,创新高

2. 第一财经:活到95岁需要自备多少钱?日本权威养老报告引发争议

3. 日本时报:永远工作的日本老人

4. nippon.com: 光靠养老金不够养老,20年需要1300万日元积蓄

撰文:盆栽,Jonas

编辑:Sebastia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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